周一是一周中最忙最乱的一天。早晨刚交完班门诊打来电话，“还有床吗，好几个病人过来住院。”“查完房再说，先让病人等等，楼下够忙的了。”匆匆把手里的煎饼猛咬了一口，吸完杯子里的豆浆，“开始干活！”一个多小时之后去厕所路过护理站，看见两个中年农村男人领着一个大爷在护士站前边念叨。“发烧一周了，看了好几个科，都不收......”三个人看起来老实又可怜，唉，主任又发善心了，说好了腊月了不收重病人了，又没忍住。

我拿着本子去问病史，老爷子浓重的地方口音，再加上不断的答非所问：“大夫，我这病能治好吗？”我有点着急，但嘴里却说着：“大爷，别急，到全科医疗科了，就放心吧！”随后转向大儿子了解大爷情况，初步印象：肾结石，泌尿系感染，冠心病，PCI术后、心衰，炎性指标很高，肝肾功能受损，心衰很重。住院以后体温慢慢控制住了，可是老爷子整夜整夜失眠。跟小儿子交流才知道老爷子的心病：“年初的时候有个算命的跟老爷子说活不过今年”。

主任早交班和查房反复强调：“要关注每个患者的精神心理问题”、“从病人的角度思考问题，设身处地为患者着想”、“医患之间要建立医疗同盟......”

为了能够更好的深入到患者的精神世界，每天我与主管护士都要在老人旁多待会，因为我知道，老人这病需要“双心”治疗——让他尽快建立痊愈的信心才能解除老人的心结。

入院时也跟两个儿子沟通过几次：老爷子的心脏病随时会有意外。我来医院虽然只有1年，但在各科轮转学习时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属，知道有时越谦卑的家属在“意外”发生后越会反咬医生一口，农夫与蛇的寓言在医院体会的格外深刻。所有的病患和家属都不能接受“意外”这两个字。

老爷子住院的第三天晨起“意外”真的发生了！那天我值夜班，夜间还算平稳，早晨6:30起床后像往常一样去挨个巡视病人，到老爷子床旁，他说：有点心慌，紧急推来心电图机：心房纤颤，“大爷，别急，我给您用点药”，我马上通知了上级老师，吸氧、心电监测，建液路，“西地兰、胺碘酮”加上镇静药物.......。半小时过去，无效，老爷子开始烦躁，躺不下，全身大汗，“糟了，急性肺水肿！”赶紧叫主任，利尿、强心、扩冠，吗啡也给了，心率还是很快。“室颤了，快，除颤仪！”“家属呢，家属去哪了，病人需要插管，要签字！”我们的心都悬在嗓子口。除颤2次后转为窦律了，可是老爷子已经没有了意识，血压测不到，显然已经心源性休克。

两个儿子在病房门口泪流满面，主任跟他们交代几句之后继续抢救。我不忍心看到家属悲痛欲绝的脸和他不敢相信的神态。小儿子问我：“我出去买饭的时候他都好好的，怎么回来就这样了?”我答不出。老爷子反复室颤，转复过来之后维持不住窦律，尽管期间有段时间清醒过来，但严重的基础心脏病让我们束手无策，呼吸渐渐也维持不住了。

全科医疗科的医护人员都在尽自己所能抢救，持续的胸外按压让大家都筋疲力尽，我们已经抢救近6个小时了，再继续抢救下去毫无意义，但家属不想放弃。整整8个小时，我们没有人去休息，没有人喝一口水，所有人额头上都是汗，结局跟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一样，老爷子没有再醒过来，没有熬过年。小儿子趴在老人身上，久久不肯离开。 我静静陪了他一会儿，不知该说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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